学篆刻没有捷径,无外乎正确的方法加上长期的练习。我们在临摹古玺的时候,总结出来的这些细微的窍门和方法可能对于初学者恰恰是最有帮助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就是在走捷径了。那么,篆刻学习为什么要临完汉印临古玺,最后才到明清名家印呢?这其实也是在走捷径,且往下看:
依照大篆刻家赵叔孺的理论,篆刻学习,最重要的是章法,原话是:“刻印章法第一,要篆得好,刀法在其次也……”(陈巨来《安持人物琐忆·赵叔孺先生轶事》,22页),这是非常有道理的篆刻理论,因此,不管是前面学习汉印,还是现阶段的古玺印学习,我们在章法上所花费得精力为最多,字法、篆法相对说得少一些。
原因很简单,因为“印中求印”阶段的文字字法、篆法相对简单一些,就是在古玺印找到某个文字,拿过来稍加变动就用就好了,到最后,初学者的难点还是在章法。因此,我们在临摹古玺过程中不厌其烦地说章法。
章法问题往细处分,需要说得内容很多,新人往往记不住,于是就有朋友问,可以把章法问题看得简单一些吗?
答案是可以的。篆刻章法总的来说可以归纳为两个大类:
1、均衡平均类。比如汉印,保持文字的原始字形,让它们平均占据印面空间,字与字(甚至线条与线条)之间保持基本等同的距离。这是一种章法原则,它体现匀称、规律、均衡之美。实际上,如呼应、对称等章法细分,都属于这一大类。
(均衡型章法的汉印)
2、变化类。比如古玺和明清名家印,我们经常看到这些玺印中的文字改变篆法、调整疏密、甚至改变字形大小……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创造变化,不管是疏密变化,还是方圆变化,亦或直曲变化,不论是何种变化,都是为了在印面中创造冲突,以体现对比、失衡之美。
(变化丰富的古玺:子栗子信玺)
当然,这两类章法往往是混合运用的,汉将军印里也有打破平衡的印例,古玺印里也有力求匀称、规律的印。
但古玺中章法表现均衡的印,又与秦汉印的均衡不同。不同点在于,这些古玺印中的文字,字与字之间发生“揖让”关系,比如今天要说的这方齐系古玺:
(尚路鉨)
释印
这是一方战国齐国官玺,现藏故宫博物院, 《故宫博物院藏古玺印选》中,它被列为第45方。
(故宫博物院藏古玺印选中的这方印)
这方印很有名,因为这形制奇特,是曲尺形,跟一般的方形、圆形玺形式上区别很大。但印文三字中的第二个字争议很大:汤余惠、曹锦炎先生隶定第二字为“彳句”,何琳仪先生隶定为“彳各”,李家浩先生考释为“路”,徐畅先生认为“尚者,掌也。“彳各”,为“路”之省形,认为这是一方齐管管理道路建设的职官官玺,所以我们解读这方玺的三个字为:“尚路鉨”。
章法特征
如果简单的看,这是一方均衡型章法的印例,三个字各占三分之一印面,均衡得不能再均衡了,这简真是后来的秦汉印砍掉也四分之一的样子啊:
(平均分配印面)
因为古玺文字并不完全方正,所以在三个文字之外,又加了白文边框,使之更像一方玺印,更有印章属性,这个边框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这里就不再多说,只再看一方同样为玺印的三字曲尺形玺印就知道它的作用了。如图:
(齐玺:左正鉨)
显然,效果差别很大。这方“左正鉨”玺看上去给人非常不正式的感觉,而“尚路鉨”要好得多。只是因为边框的原因吗?
细细考察“尚路鉨”这方玺,我们还会发现,印中的三个字是有“揖让”关系的。这使得这三个字紧密地团聚在一起了,这是它印章视觉效果突出的主要原因。
(三个文字的揖让关系)
我们看,路字左部伸出了两个短笔到尚字的空间,下部伸出了一个短笔到鉨字左右两部分的结合部“凹入”处,揖让关系非常明显,甚至“尚”字头部的左笔也填入了路字的右肩,而“鉨”字的右部上挺,也向“路”字的右下部“凸出”。三个字,咬得很紧,这使这方原本非常均衡的印面有了团聚感,打破了平均,有了节律。所以,它既大气又不失灵巧。
实际上,这很可能是先民们非常朴素的操作,他们“可能”没有想那么多,就觉得简简单单填满印面就好了,但他们不知不觉中创造了美。古玺印的美,常常是不加雕饰却天然而来的。当然,或许只有战国古文字可以实现这种章法上的“揖让”,如果用汉印的“缪篆”,它本来就整整齐齐,硬让它“揖让”,非乱套不可。
后世名家印里,也有穿插揖让的印例,可能来得就没有古玺印这样自然,因为后所所用文字,大多是经过美化规范的文字,它与战国文字是有差别的,调度起来,难度又加大了。
(吴昌硕“海日楼”里的穿插揖让)
古玺所使用的文字是没有经过文字统一改革美化的文字,它本身具有更多的设计可能性。这种设计可能性恰恰有益于在后面我们学习明清名家印时加入规整文字的设计思维。正因此,当我们把汉印的朴实凝重掌握在手之后,需要到古玺里去寻找“异军突起”的设计灵感。
还是那句课程开始时的老话: 学汉印,得其“正”,学古玺,得其“奇”,最后才是到明清名家印里得其“趣”。我们认为这是最合适于初学者的学习顺序。
或许还有进阶版的说法: 初临秦汉印得规矩,再临战国玺得奇正,三临明清流派印得雅趣,重归秦汉印得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