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传教士曾德昭在《大中国志》中说大报恩寺和琉璃塔:“足以和最著名的古罗马建筑媲美的豪华建筑。”法国传教士李明,在《中华现势新志》中也说:“整个东方地区最好的建筑、最为高贵的大楼。”第一次鸦片战争期间,琉璃塔画像再次带到欧洲,引起了王室的轰动,也引发了他们后来的仿建热潮。与此同时,安徒生在《天国花园》里写了一个风的家庭,东风这样告诉妈妈:“我刚从中国来,我在瓷塔周围跳了一支舞,把所有的钟都弄得叮当叮当地响起来。”
千年佛脉
大报恩寺千年佛脉的缘起,可追溯到1700余年前的三国时期。
东吴政权时,精通六国语言的西域人支谦从洛阳来到吴地,孙权礼拜有加,佛教在吴地正式开始传播。20多年后,高僧康僧会也来了,孙权修建了“阿育王塔”,将高僧会感应请来的舍利供奉于塔下,系阿育王八万四千塔中之一,并敕建了中国南方最早的佛寺建初寺。这段历史被初唐第323窟敦煌壁画记载了下来。
东晋时,建初寺和阿育王塔毁于战乱,后执政重臣何充重建,改名“长干寺”。僧慧达法师找到了建初寺地宫,发现佛祖舍利、指甲和头发,建了一座单层宝塔。大报恩寺中舍利曾多次放光。民国张惠衣在《金陵大报恩寺塔志》中写道:“余……读书长干僧舍,尝以夜见塔放光,初为一缕,从门中冉冉出,渐见各门皆有光气,愈蒸愈变,同时喷涌塔九级”……清代还有周亮工、王瀣等多处记叙。
六朝梁武帝扩建了许多寺院,建造了佛堂“瑞像周回阁”,由绘画圣手张僧繇在四壁上画满了壁画,“画龙点睛”的成语就是出自他的故事。
北宋时期,僧可政演化大师千里背负玄奘顶骨来到南京,修塔瘗埋。后将长干寺旧址屡显舍利感应之事上报了朝廷,使寺庙在原址得以复建,宋真宗将长干寺改称了“天禧寺”。
元世祖忽必烈异常重视天禧寺,下令将秦桧家族的家庙“旌忠寺”没收,拨给天禧寺作为下院。元朝文宗皇帝曾在南京为藩王,登上皇位后,从个人内库中捐出三碗黄金,出资维修。那时,佛光大师开讲天禧寺,一时学者云集,宗风大振。
朱元璋登基后,天禧寺被礼部定为讲教大刹,与蒋山寺(灵谷寺)、天界寺并称金陵三大佛刹。明代第一部官刻《大藏经》,也是在天禧寺完成的。自明代一直到康熙年间,大报恩寺一直承担着全国绝大部分寺庙的印经任务,是中国佛经流通的绝对中心,遍天下名刹。
后来天禧寺再次毁于战火,才有了朱棣建大报恩寺的历史。
殊胜皇寺
大报恩寺,南至雨花台,北抵秦淮河,东至明代虢国公墓园,西至聚宝街,400多亩,四周总长“九里十三步”。超级规格的建制来自朱棣,他要求“高壮坚丽,度越前代”。工程使用十万兵役,耗费白银248.5 万两,直至其孙登位三年后,才最终落成。竣工大典是郑和主持的。
施工极其考究,地基上先钉入粗大木桩,焚烧后让它变成木炭,再用铁轮滚石夯实,木炭上加铺一层朱砂,以防潮、杀虫。寺内有金刚殿、观音殿、伽蓝殿等20多座,画廊108处,经房38间。
琉璃塔则建在一个巨大的石台基上,每层八门,四虚四实,上下错开。为了点灯,选了行童百名,轮流不间断地添油剪芯。室内为方井,上下两层相错45度,楼梯按顺时针方向盘旋而上。塔顶为黄金宝顶,其下为九级相轮,重3600斤。
如此盛大动人的佛刹,相传在清咸丰六年(1856年),在太平天国的内讧战争中,被韦昌辉一朝炸毁了。几天后,韦昌辉也被洪秀全处以了死刑。
大报恩寺所在的长干里区域曾是洋务运动的重镇,20世纪60年代,新中国将它新生为南京晨光机器厂。近年来,晨光厂开拓的诸多新领域中,大型露天金属造像的铸造技术最为独步天下,承造了香港宝莲寺天坛大佛、无锡灵山大佛、三亚观音圣像,有如千年佛脉冥冥中的神奇延伸。
2008年,考古队发现了长干寺地宫,出土了铁函、七宝阿育王塔,以及塔中供奉的“佛顶骨舍利”。阿育王塔高1.1米、宽40厘米,是当前中国范围内已发现的最大规模的阿育王塔。据碑文与X射线探测双重验证,塔身内供奉有金棺银椁和大小银函各一套,其内有 “佛顶真骨”“感应舍利十颗”等稀世佛教圣物,其中感应舍利在《高僧传》《法苑珠林》里都有记载。
高坚壮丽第一塔
利玛窦来到南京,曾与大报恩寺住持雪浪大师进行过一场激烈的辩论。那个时期,也是琉璃塔名震欧洲,被誉为与罗马斗兽场、亚历山大地下陵墓、比萨斜塔相媲美的 “世界第七大奇迹”的时期。
琉璃塔建造于明永乐十年,十七年后竣工,九层八面,高达78.2米,甚至数十里外长江上也可望见。
塔身白瓷贴面,拱门琉璃门券,门框是五色琉璃砖。刹顶镶嵌金银珠宝。角梁下悬挂风铃152个,日夜作响,声闻数里。塔灯长明144盏,每天耗油64斤,金碧辉煌。通体用琉璃烧制,被称为“天下第一塔”“中国之大古董,永乐之大窑器”,是当时中华帝国在世界上的logo。
朱棣是大报恩寺的总设计师,他曾给琉璃塔御赐了“第一塔”的塔名。整个建筑除中心柱外“不施寸木”,外表的装饰可归结为“碧瓦、朱栏、白墙、彩门”,华彩灼灼。夜间灯光宛如火龙,闪耀无比,令时人一见顿生念佛念法念僧之心。
琉璃塔的华贵主要在于通体琉璃。琉璃,又称青金石、玻璃,是陶瓷技术中的一种,需要1200摄氏度和800摄氏度高温两次烧制。因为琉璃构件每件的形状、颜色和纹饰都不一样,烧制极为不易。
汤显祖曾赞颂雪夜里的琉璃塔:“犹余水晶塔,刻画于阗妙。五色金陵外,千年灯火照。” 当时很多文人都曾写诗作文记述。康熙和乾隆也对大报恩寺和琉璃塔赞叹不已,乾隆六次南巡,每次都驾幸这里,写下了大量诗歌,犹嫌不足,回北京后,令工匠仿照南京琉璃塔修建了多座。
玄奘舍利与南京
根据佛经记载,舍利是僧人生前因戒定慧的功德熏修而自然感得,它的成因至今是一个谜。南京是中国历史上瘗藏、供奉佛舍利圣物最早、最多的城市。而大报恩寺之所以是佛教圣地,也因它汇集了佛顶骨舍利、感应舍利、玄奘顶骨舍利和诸圣舍利四份佛门至宝。
玄奘舍利的故事非常曲折。玄奘圆寂于陕西玉华宫,先安葬于东郊白鹿原。无奈高宗太过伤心,群臣奏请将玄奘遗骨迁到了少陵原,建“大唐护国兴教寺”。唐末,舍利塔遭盗,几位寺僧将一块顶骨护送到了终南山的紫阁寺。北宋时,天禧寺住持可政大师去终南山朝圣,千里背负,迎归到了天禧寺,建了“三藏塔”供奉。
朱棣修建大报恩寺时,在塔旁新建了“三藏殿”,辟为僧人研讨佛法的场所。明、清两代,三藏塔与三藏殿一直是大报恩寺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太平天国动乱中,大报恩寺彻底被毁,珍藏有玄奘法师顶骨舍利的三藏塔地宫完整保留了下来。
日占时期,日本军队无意间发现了三藏塔地宫,见石函上书“大唐三藏大遍觉法师玄奘顶骨,早因黄巢发塔,今长干演化大师可政,于长安传得……”,消息传出,民众愤慨,日军不得不移交给了中国。
高僧巍巍
大报恩寺历史上,高僧辈出,弘范三界。北宋时,寺制改为十方寺,使永公(慧严法师)这样的高僧(东京法云寺法秀圆通禅师的高弟)得以入住天禧寺。永公慧严通过堆土的方法,改造了地形。后僧众达到了五六百,“直一大丛林矣”。
元初佛光大师开讲天禧寺,获得元世祖特拨的寺产及“元兴慈恩旌忠教寺”。佛光大师住持天禧寺30年,讲《法华经》《华严经》等,到英宗至治二年(1322)二月坐化,享年88岁。其塔铭由书画大家赵孟钴书写:“……与七众授戒。必令其立誓无犯。遇岁俭煮糜粥。以食饿殍数万人。居天禧三十余年。一衲一履终身不易。过午不食。夜则危坐以苦诵丧明……”,可见佛光大师的德行。
明初,大约在天禧寺重修之后,高僧溥洽被朱元璋召至南京,任天禧寺住持。朱棣曾下令修缮天禧寺浮图, “落成之日,车驾临幸,命师庆赞。祥光烨煜,万众聚观,天颜愉怿”。
西林永宁法师于嘉靖十年(1531)住持大报恩寺,深以僧侣无学为忧,请云谷、守愚诸师,为众开讲,佛法渐盛,有所谓“自是禅道佛法乃大行,方知有十方接待,皆吾祖翁力兴起也”。后,西林法师“于憨山怀中寂然而逝,世寿八十有三”。
憨山德清大师更是一代著名的高僧大德,功德巍巍。他“七岁见叔母生子,又见叔死,即抱生死去来之疑。年十二,礼南京报恩寺西林宁公为师。时嘉兴云谷会,住栖霞报恩,师执侍甚勤,谷开发悟明心地,师即请西林剃落,尽烧所习外学,谒无极受具,听讲华严玄谈有省。乙丑,谷结禅期于天界,举师入堂。为明初四大高僧之一,倡禅净无别,三教归一”。明末诗人钱谦益曾评价“自楚石,泐潭已后,狮弦绝响,崛起为紫柏、海印(憨山)二大师”,憨山大师为大报恩寺和晚明佛教的振兴、慈济众生贡献了毕生的力量。
驻锡过大报恩寺的高僧大德还有诗僧雪浪洪恩、画僧石涛、画僧髡残,雪浪洪恩被称为明初第一诗僧,画僧石涛和髡残与弘仁、朱耷并称“四大画僧”,石涛和髡残各个开创了内涵丰富的鲜明画风,启发了扬州画派了产生。(现代画报)